一段失落的时光

王一任

下起雨来了，暮色斜斜地挂在树梢，很轻很单薄的，像一段失落的时光低吟浅唱，迷失在昨天的故乡。

故乡的长巷里总是下雨，像降临的月色，诗一般的散落。人们有条不紊地收好衣服，奶奶把藤椅和收音机挪到屋里，收音机里流出珠玉坠地的戏词：“春秋亭外风雨暴，何处悲声破寂寥……”奶奶轻声跟着念，晃着头，我也有模有样地学着。故乡的风雨是大不得的，秀气的红瓦会惊得跌落，但小雨是很相宜的，舒缓地写在瓦缝中，顺下雨檐，结成温润的珠帘。风把珠线偷走，珠子倏然滑落满巷，青石板便哼起走了调的夜曲，缪斯轻笑着和着，于是长巷里回响起温柔的静谧，我在这首长诗中慢慢入睡，隐约听得奶奶的戏声如涟漪般若隐若现。

如今的雨，还是那样轻轻地歌唱，只是那些年我错过的小雨，被一句“改建”换了容妆，剩下隔着尘灰与苔绿的失落时光，黯淡得不敢回头去看。

不下雨的时候，迎着晨光闲步或追逐。晨曦渗进青石板的缝隙，尘埃被屐声扬起，在明亮泛着白的颜色里舒缓地辗转人间。被露珠压沉了的三角梅娇艳欲滴，笑醉了清风。追逐间隙，随意叩开一家小店，店主伸个懒腰，笑眯眯地递上一杯新鲜的清茶，泛着青的茶叶在白瓷杯中变换着睡姿，浓郁的茶香回味悠长，让人流连忘返，慢慢地老巷檐角下的梨木镂空凤纹灯渐次点亮，祥和而温暖。而今，只有被雨淋湿的高楼望着我，一时间不知他乡故乡。

故乡的记忆也不尽然美好，我亦曾在儿伴的嬉戏中摔断了腿，那段日子总常伴郁闷、烦躁。每当收音机响起，那些躁动的情绪都被抚顺了毛，像个戏迷陶醉在收音机里的戏词里，“怕流水落花春去渺，一样的心情别样娇……”

打马匆匆走过的时光一去不复返，记忆里的雨还在自顾弹唱，奶奶的戏腔凝成那一段失落的绝唱。

返回栏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