没有下辈子

文/海燕
冬天的气息越来月浓了，浓到白昼短得不经意夜晚就早早来临，浓到轻轻的风里都带着寒冷的味道。煮一壶茶，把脚上伸到暖炉底下，看窗外小区内温暖的灯光，听着夜行的车滴滴声划过夜空，才知道一年的冬天最是沉淀的时候，没有那么匆忙，没有那么赶脚，不疾不徐，可以静静地听自己的心。

今天上完郑振铎的《猫》后久久不能平静，继第一只猫病死，第二只猫丢失后，第三只流浪猫又被冤枉至死。作者最后说：“至此，我家永不养猫。”我能理解作者的那种追悔莫及，对那种无法辩解的动物的心疼和愧疚。我突然嗅到的一丝味道触动了藏在心底的那条弦，一段段被深埋的回忆涌向脑海，我也想到了我们家已经消失的狗。

我家养了两条狗，其中一条是2005年的时候买回来的，滚圆滚圆的身子，米黄色的毛发，清秀的脸庞上夹杂着黑棕色的毛，黑黑的眼睛，黑黑的鼻子，最好看的是那条尾巴，自然翘起，米黄色的毛自然散开，蓬松着，摸一摸柔软如毯子，我们叫它小黄。

第一次来到陌生的环境，它整整在车屋里哀嚎了一个晚上，那是对于母亲的思念，那是告诉自己独立生活的开始。第二天一大早，我急急地解开它的绳子，它很警觉地看着我，不停地往后退，不停地哼哼着，声音越来越小，直到退到角落里，无地自容了，低着头，让人心疼。我试着用手摸摸它的头，又试着把装好水的碗伸到它面前，试着把温温的牛奶递到它的跟前。也许是口渴了，也许是饿了，它轻轻地走过来，轻轻地喝起牛奶和水，没有了呜呜声，只有吧嗒吧嗒的喝水声，那个清晨里的空气特别新鲜，有甜的味道。

此后，它成了我们家的一员，每周我们回乡下，很远的距离，你不用按喇叭，只要听到你的汽车轮轧着地面的声音，它一定站在大门口，一面扭动那肥嘟嘟的屁股，一面撒欢似地跳着、追着自己的尾巴不断地绕圈，我真的担心它会头晕的，我也真的担心它撒欢得忘记了自己的位置而怕车压着它。一下车，必定是要抚摸一下它哦，要不它就一直跟着你，你走一步，它也走一步，还抬着头撒娇地哼哼着；你坐着，它就捡一个躺下能用它柔软的毛摩挲着你的腿的地方，偏着头，用身体不停地蹭着你的脚，仿佛它的世界只有安静和闲适；吃饭的时候会调皮地把前腿搭在你的椅子上，后腿不断地点着地，似芭蕾舞者，摇着蓬松的尾巴，那是它是欢的。

时光总在指缝溜走，看着小黄不断长大，看着阳光暖暖地照在它米黄色柔软的毛发上，点点闪光；看着它微咪双眼、竖着耳朵，把头和下巴贴近地面，总能感觉到“春有百花夏有风”的安静和满足。只是岁月不只在人的身上留下足迹，它也会在我家小黄的身上赋予更多的时光痕迹。

家人怕小黄太孤独，没有伴，于是从隔壁家弄来了一只小黑狗，浑身黑色的毛，亮亮的，只是嘴巴上很长很长的胡须，带点灰白色，总觉得小黑的脸总是脏兮兮的，来了有一周了，还在不停地哀嚎着。家人说，这狗脾性太爆烈了，估计不好养。

一周之后，家里小黑的哀嚎之声终于可以停下来了，我们终于可以睡一觉安稳觉。小黄终于有了一个同伴，似乎又恢复了从前的活力，两只狗一大一小，一黄一黑，似乎是母子。

只是小黑个头小，但是吃的时候却从来不让步，边吃还边恨恨地哼着，一旦小黄接近自己地碗，小黑突然张着獠牙跑过来，赶跑小黄。首先小黄还在轻轻地哼一哼，后来干脆不哼，再后来干脆掉头就走，一个是渐渐瘦弱的身形，一个是两头小中间膨胀的肚子。小黑快速地长大，连它脸上灰色胡须也越来越长，越来越多，越来越脏。第二年春天的时候，小黑突然不见了，没有任何征兆，可怜的小黄在小黑的窝边躺了两天后才颤巍巍的走到水池边，哀嚎了一声，喝上一口水，我看到它眼角的泪，似乎失去的是它的孩子一样，虽然曾经小黑那么蛮横过。

前院没有！后院没有！前边的菜地没有！于是我问问小伊，小伊告诉我，小黄失踪过两天，他们到处去找，以为是小黄贪玩没有回家。两天后的傍晚，青灰色布满天空的时候，小黄裹着一身泥回到院子，前腿上有明显的血痕，大部分毛发上有湿湿的泥巴耷拉着，眼睛耷拉着，受伤的腿耷拉着，长着小结的腿耷拉着，蓬松的尾巴因为泥水混合而变得不再翘起，夹在臀部。

它走几步就停下来喘气，平时一分钟不到的路程走了好久，终于走到自己的窝旁，转了两个圈后静静地躺下，时不时轻呜一声，小伊似懂又未懂。那夜是一场初冬的大雨，一夜的风呜咽着，似乎还夹杂着小黄的呜咽声，裹着寒气，挟着萧瑟，吹落了一树桂花，吹折了菊花旁的枝桠。第二天早上，它的晚餐里晶亮晶亮透着油光的红烧肉都没有动，窝边还残留着它的毛发，只是从那天以后再也不见它的身影了。

或许是那个腿部的小结，或许是那天失踪时候的伤口。如果我没有太忙的借口，回去一下也耽误不了多长的时间；如果回去一下，能及时地给它问医拿药；如果能及时的给它看病，或许，很多如果就不会如果了。可怜它一只不会说话的动物，那一夜回到这个守护15年的家，有告别，有企盼，更有对于这家、这人的不舍。而我们呢？对于失踪的小黑，问起的欲望都没有，仿佛那不是一条生命；对于守护和陪伴我们15年的小黄，总以为它一直都会在，只要我们需要，从来没有想过哪一天它会不知所踪、不知所终。

拥有的时候不在意，失去的时候才知道，很多的缘分只有一辈子，和你身边的任何人或物，譬如我和小黑、小黄，下辈子绝对不会再见，没有下辈子！人啊，为什么总是珍惜未得到的，而遗忘了所拥有的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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