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只小乌龟

原创 牟佳奕
朋友一家出去旅游，一只小乌龟便带着它的龟粮和透明塑料小桶暂住进我家。
它是一只巴西龟，尚且不足我的手心大，爬起来小揪辫子似的短尾巴摇摇摆摆。我拿着一根小棍子戳戳它厚重的盔甲下露出来的小爪子，它就猛地将四肢、尾巴和椭园的脑袋拼命往里缩，把自己藏的像块绿石头。
奇怪的是，它从到我家就一直不吃龟粮。父亲说，我总紧盯着它，人家肯定不自在。于是睡前放上龟粮，关上灯。一觉醒来，看到龟粮早已发白胀烂了，垃圾般沉在水底，而它依然闭着眼，畏畏缩缩地躲在一旁。我只得满怀害怕和希望地放出最后的大招。碎碎的干虾皮洒在水面，我躲起来窥伺着，期盼看到一如多年前的大快朵颐。它却只是受到惊动似的，谨慎地抬抬眼皮，略探出头瞟了瞟，很快又冷漠地缩回壳里。我注视着虾皮安静地躺在水面，渐渐伴着我的满腔热忱悠悠荡荡到水底。
一天、两天……第四天时，它仍无动于衷，原先均匀分布着条纹的松花绿龟壳脱了一片片白皮。我趴下看着它，它也配合地回敬我，眼睛上仿佛也蒙上层白白的隔膜，透出病态的黯淡无光的灰色。我和朋友商量放生了它——“我实在怕它撑不到你们回来。”可她弟弟坚决不答应。又一整天煎熬，睡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放上明知它不会碰的虾皮，暗下决心明早就去放生它。
黄色的太阳光从云隙间泻下，我却怎么也叫不醒那只小乌龟了。
不由得急红了眼眶，再告知朋友。最后看它四肢像已经僵了，可还是微微蜷缩着，暗暗意识到，除了丢弃它，我无事可做了。
“咚”一声，那只小乌龟落到垃圾桶底。
一个诗人曾说：“生命，其实到最后总能成诗。”我想知道，它们毫无选择地进到人类社会，成为一件商品，就算被折磨遗弃，好像都只是不值挂怀、理所应当的小事罢了。当它失去所谓价值时，便是一件垃圾。如此脆弱单薄、不受尊重的生命会成诗吗？或者它所成的只是一首错误的诗，可这错误又根源何处？
我的遗憾，或许是让它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，都只能在塑料桶反射的模糊虚像里，看到孤零零的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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