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猫
大猫(上)
刘雨杨
大猫是我很小的时候养的一只猫,不太记得了,是没有为它取名字,还是专门为它取的,反正它就叫大猫。
第一次相遇,没有书中写的那些相遇那般奇妙,没有什么缘分与命中注定,而是去掉浮华,省略过程,平凡的、再普通不过的一次遇见。
盛夏时节,整个村庄火辣辣地灼烧着,树影一动不动,静静地伫立原处,想寻一两声蝉鸣,也成了妄想。
小小的我蹲在门前的树荫下,不顾满头的汗,用树枝拨弄着几只半死不活的蚂蚁,玩得不亦乐乎。
小小的猫迈着沉稳又不失优雅的步伐,在贴近墙根处缓缓前行,浑身黑白相间,但又不显得杂乱无章,四只爪子雪白,似乎是踏云而来。一只很普通的花猫。
我抬起头,它也驻足望着我。我们离得很近,近到我在它淡黄的瞳仁中看到自己的影子。愣了一两秒,我低头摆弄蚂蚁,它继续昂头向前行走。当我再次抬翘首望时,它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角。
我记住了,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眸。
或许是因为在意了,之后,我总能频繁地看见它穿梭在村庄的各条小路上,总是独来独往。它身姿极其敏捷,有时,我仅能捕捉到一道修长迅捷的身影。偶尔,它会匆匆看我一眼,太熟悉了,我的脸庞依旧倒映在一片琥珀色星海中。我思索着,它是否也注意到,我的眸中也存着它的模样呢?
大猫和别的流浪猫完全不同,它不害怕人,从来不会畏畏缩缩的,有足够的勇气在人群中淡定坦然的行走。它的眼中从不会流露出胆怯,当你与它对视时,它从不躲闪,必定要等你心虚地把目光移走后,它才继续它的事情。
大猫渐渐地与我熟络了。它经常纵身一跃就跳上围墙,再轻轻一跃,脚尖轻踮地面,一系列动作完成得如行云流水一般。
它喜欢在我家庭院的那棵香樟树下睡觉,我一般都会在一旁陪着它,或者画画,或者玩弄蚂蚁,或者什么也不做,看着它,就这样度过一个下午。
那天,又是一个下午,庭院中传来老妈的尖叫:“天哪!哪来的流浪猫?脏死了!”我感到不妙,“嘭”地将房门推开,冲进院子里。还好,还好,老妈没有拿棍子。
“你,赶紧把它给我弄走!”老妈锐利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,我不禁有些哆嗦。
我移开视线,默默地注视着大猫。它竟傲骄地将头扭开了,显然它对于老妈吵醒它的美梦感到强烈不满。这模样,这姿态,摆明了暗示我:你自己和她解释去吧!
我深吸一口气,试探性地问:“妈,我在想……我考虑……能不能把它留下来?”我紧紧盯着老妈的脸,万一有什么神情突转,我还能随机应变。
老妈冷笑一声:“哼,留下?我家可不养废猫,它这样的懒猫,能抓老鼠?”说完,极其嫌弃地瞥了一眼大猫。
不知道大猫是不是听懂了,它站起身来,昂首阔步,尾巴竖得笔直,高傲地走开了。
不到五分钟,大猫衔着一只死老鼠骄傲地回来了,放在我们面前,又不急不缓地出了。
两只,三只,四只……
十五分钟内,我家门前堆了六只老鼠。老妈惊得一愣一愣的。好几分钟后,她没再说什么,走进屋中,扭头提醒我:“它只能在院子里活动,不许进房间。”
我高兴地抱起大猫,它似乎不喜欢这样,挣脱了,跳到一旁,梳理着毛发。
此后,我不得不放弃用零花钱买零食吃。每天早晨,我都会去买几条小鱼,最小的那种很便宜,5元钱就能买一大袋。渐渐的,卖鱼的婆婆就认识我了,会提前帮我留着,有时还会放些虾、泥鳅进去,说是给大猫加餐。
大猫并不挑食,这点我很欣慰。但我一般不会让它吃生鱼,都是煮熟了,混在饭里给它吃,有时也会换个花样。
大猫喜欢在外面到处乱逛,我从不限制它。玩累了,它自然也就回来睡觉。每隔几天,它总能抓到一两只老鼠,这足以让老妈满意,对它自然也就宠爱有加。
很长一段时间,大猫在这整个村里都久负盛名。大猫看上去漫不经心、懒散,可捉老鼠丝毫不在话下,据说没有一只老鼠能从它爪下逃脱。其他村民们家的宠物猫和它比,一群废物罢了。
所以时不时地,邻居们都来找我家借大猫去抓老鼠,大猫自然不负众望,赢得一片夸赞声。以至于到最后,大猫的吃食我都无需准备了,每天定会有人送来,放在墙角处,当作是对大猫的犒劳。
大猫渐渐的不喜欢出去了,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院子中。我喜欢用毛线球逗它玩,可它不感兴趣,看着毛球滚来滚去的却无动于衷,反而将头扭到旁边,一副不屑的神情。它这“猫王”的高傲性子,恐怕是改不了了。我一边轻抚它的脊背,一边嘀咕着。
大猫(下)
刘雨杨
太阳西斜,已近迟暮时分,一缕缕炊烟扶摇直上,村庄一派安谧祥和。
我端着鱼肉饭来到院中,唤了几声:“大猫,大猫,吃饭了!”没有动静。嘿,这家伙跑哪去了?以往吃饭属它最积极,今天一定又跑到外面野去了。我无奈地耸耸肩,进屋内吃饭去了。
夜色渐浓,幽深的墨色一瞬间就蔓延开来,覆盖每一个角落。从远处传来几声嘶哑的鸟鸣,令人不寒而栗。
我忽然想到大猫,它不会还没回来吧。我踉跄地来到院子,眯起眼睛,等适应了院中的昏暗,才急忙地喊着:“大猫,大猫!”一阵静默,只有几只雀扑棱棱飞走的振翅声。我连忙向樟树下寻找着,瞥见墙角的饭还是满满一碗。
“大猫!大猫!”我在院中边喊边找,屋里屋外前前后后都找了一遍,并没有大猫的影子。慌乱中,我一个趔趄,跪倒在地,顾不得膝盖的疼痛。我赶紧向爸妈说明了,妈妈显然也有些不安,因为大猫从来没有这么晚不回家。
爸爸妈妈披上外套,打着手电筒,迅速出去找了。我负责在家候着,我紧紧攥着拳头,手心全是汗,来回踱着步。
忽然,我听见树叶颤动的唏嗦声,忍着疼冲进院中,四周来回张望着。墙角那似乎有什么在动,我紧紧盯着,大猫的身影愈来愈清晰。
我的瞳孔颤动着,被惊愕、恐惧放大,再放大。
大猫浑身伤痕累累,几乎是瘫在地上,只能匍匐前行。它艰难地向前爬着,爬到我身边停下了,头轻轻一歪,靠在我的腿边,缓缓合上了眼睛。
它的腹部上下起伏着,呼吸声也比平时厚重得多,背部有片毛全部被揪掉了,一道约有3厘米的伤口裸露在外,我的心被揪紧了,呼吸都有些困难。
我的手停在半空不住地颤抖。我想抱一抱它,却又不敢,我不知道它的毛是否还覆盖着伤口,我会不会弄疼它?
我极力紧咬嘴唇,控制自己,眼泪就那么唰唰地向下落。我连忙将头扭向一边,不停地擦拭着,生怕泪水滴到它的伤口上了。
大猫似乎感受到我身体不住地抖动,它徐徐地睁开眼,用那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我,和以前的任何一次对视一样。它将头稍稍移动了一些,靠在我垂落在地的手上,我能感受到它身体的暖意。
不一会儿,爸妈回来了。妈妈远远看到我身旁的大猫,喜上眉梢。待她走近时,笑容瞬间凝固,她的眼睛越瞪越大,嘴巴张成“0”字型,差点就没站稳,摔倒在地。
愣了几秒钟,妈妈慌忙开始找手机,背包里的东西洒了一地。打了一个电话后,妈妈才逐渐平复好情绪,她的声音依旧不自然:“邻村的王兽医马上到,放心吧。”
寂静,就连风声都息了。煎熬的几分钟,一点一点折磨着大猫,也折磨着我们。
终于,看到门前车灯闪烁,我的心才落地,长舒一口气。王兽医帮大猫检查了一下伤口,先简单地消了毒,包扎了一下,他还是要将大猫带到诊所做进一步检查和治疗。
他的声音沉稳缓和:“伤口并不很深,不算太严重,能够痊愈。看这伤口的样子,应该……是被狗给咬伤的……”
我和爸妈对视一眼,惊得说不出话。王兽医快要走时,拍拍我的肩膀,小声道:“你的猫很勇敢,也很厉害,刚刚我帮它检查时,明明很疼的,它一声没吭,了不起的一只猫啊。”
我笑了笑,却又有说不出的苦涩。听完他这句话,我心中五味杂陈,那么多种感受竟在一时全了。
后来每天,我和爸妈都去陪它。它一日比大猫日比一日活跃,我的心情也一日比一日舒畅。看着它头上套了个喇叭的东西,我笑得前仰后合。据王兽医解释,这是防止它舔到伤口,导致伤口感染的。
几十天后,大猫彻底痊愈了,活蹦乱跳的,这里瞅瞅,那里闻闻。王兽医哈哈笑起来,爽朗地说:“这些天,它也是憋坏了。”
大猫临走前,蹭了蹭王兽医的手,以示感谢,然后跳到我的怀中。王兽医赞扬地点点头,冲我笑了笑,道:“真是一只有灵性的猫啊。”
回到家后,妈妈对大猫更是无微不至地关心,竟然破例将大猫的窝搬到屋内。说是因为已经入秋,夜里冷,不能让大猫着凉了。我和爸爸相互交换眼神,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。
日子继续着,小小的波澜后又回归平常,依旧还是那样的熟悉。
大猫依然喜欢玩闹,有时在院中,有时连它的影子也寻不见,又出去野去了呗。但它再也没玩过“失踪”了,每日准时回来。
“大猫!”
“喵!”它优雅又调皮地出现在墙头,一双琥珀色的瞳仁中闪烁着纯真,映着我的眼眸。
一如初见,又胜于初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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