怀念屈原

因了几枝散发着异香的艾叶，几个被苇叶密密捆缚的粽子，因了一句“路漫漫其修远兮，我将上下而求索”，因了血脉里涌流的家国情怀和文化传统中的民族认同，灯下静夜里，一个人去遥想去怀念另一个人，这个人的名字叫屈原，而他就是在端午节投江殉国的。

对屈原的敬仰和怀念，何止我一个人。汉代的贾谊贬居楚国的封邑长沙，感怀屈原，自伤身世，于是写下了流传后世的《吊屈原赋》。贾谊一面嗟叹屈原“逢时不详”，“鸱鸮翱翔”“谗谀得志”“贤圣逆曳”“方正倒植”的客观政治环境造成了屈原的悲剧。一面嫌怪屈原不会像凤凰鸟一样“览德辉而下之”。像圣人一样“远浊世而自藏”，苟且地“活”，还是决绝地“死”，这是关乎信仰的问题。

“举世皆浊而我独清，众人皆醉而我独醒。”清醒者往往不是振臂一挥应者云集的英雄，也不能成为摧枯拉朽的猛士，而仅仅是在一个至黑的铁屋子里呐喊的孤独者。“杜鹃啼血猿啸哀”过后，呐喊者就陷入了彷徨的泥潭。楚国的郢都被秦兵攻陷了，屈原忠爱着的楚国完完了。屈原万念俱灰，汨罗江畔，把自己和一块石头捆扎得像一个粽子，投赴江流葬身鱼腹。

以死明志，屈原就像一棵橘树“受命不迁”“深固难徙”，不会以“察察之身”受“物之汶汶”，不会唱渔父“与世推移”的《沧浪之歌》，自然也更不会像贾谊所称道的“远浊世而自藏”，隐居江湖逍遥事外。屈原可以活，但是屈原却选择了死，他以死成就了自己的“忠贞”，成就了自己流传后世的令名。以死殉国，践行了“宁为玉碎不为瓦全”的春秋道义，自己把自己埋葬在了楚国的江河里，埋葬在了自己“九死其未改”的美政思想里。屈原以死成就了自己的伟大，也成就了自己的自私。

美政啊，美政！家国天下的儒家文化让多少仁人志士在唏嘘“壮志难酬”。羡慕啊，羡慕！“明主贤臣”的鱼水君臣关系历史上又有几何？美政的要义是什么呢？就是明主贤臣的君臣关系，就是“致君尧舜上，再使风俗淳”的臣子祈愿。无奈朝堂里上官大夫、令尹子兰等奸小“谗谄蔽明”“邪曲害公”，致使楚怀王“荃不查余之中情兮，反信谗而齌怒。”屈原“信而见疑，忠而被谤”，被放逐汉北的他，挥笔写下《离骚》，一抒心中块垒。

“惟草木之零落兮，恐美人之迟暮。”草木最终还是零落了，美人最终还是迟暮了。楚怀王“内惑于郑秀”“外欺于张仪”，客死在了秦国。屈原悲恸万分，唱出了《招魂》，呼唤楚怀王的魂魄回归旧土。楚怀王流放了屈原两次，新皇帝上位后，直接把屈原一脚远射送到了边陲之地。屈原美政思想落空了，他“颜色憔悴”“形容枯槁”，作为一名零余者徘徊在汨罗江头。最后，他等来了楚国的灭亡，等来了自己意料中的死亡。

钟灵毓秀的江南孕育了绚烂的楚文化，同时也孕育了屈原的浪漫。“香草美人”的比兴手法是他的独家制造。“扈江离与辟芷兮，纫秋兰以为佩。 ”“朝搴阰之木兰兮，夕揽洲之宿莽。”“制芰荷以为衣兮，集芙蓉以为裳。”浑身簪满了香花的屈原，在谗佞当道的政治环境里委婉地表达着自己的忠诚和焦虑。

“吾令羲和弭节兮，望崦嵫而勿迫。”“吾令凤鸟飞腾兮，继之以日夜。”“吾令帝阍开关兮，倚阊阖而望予。“吾令丰隆乘云兮，求宓妃之所在。”……。《离骚》的后半部分屈原上天入地打神告庙诉求着自己的理想。“遂古之初，谁传道之？上下未形，何由考之？冥昭瞢暗，谁能极之？冯翼惟象，何以识之？”屈原在《天问》里一口气问了一百七十多个问题。屈原的浪漫是上下求索的浪漫，是拷问天地灵魂的浪漫。他的浪漫影响了后世的许多人，其中有一个人叫李白。

“长太息以掩涕兮，哀民生之多艰。”《楚辞》是文化的丰碑，屈原是仕子的高标。民众在屈原的罹难日来纪念他，因为他的忠君爱国，因为他的心怀众生。粽子捆缚得密密实实，像极了屈原落水的样子，鱼儿都来吃粽子吧，可别伤着了三闾大夫。汨罗江上锣鼓声声，一艘艘龙舟竞渡，那是对生活理想的“上下求索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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