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飘去七年级那个晚上。
我守着桌前一本字迹凌乱的数学题,两眼无神地看着题目,手头攥着一支笔,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。已经十一点半了,我抬起疲惫的眼,望了望大厅亮着的刺眼的白光,努力压抑住袭卷上来的沉沉困意。
爸进来,见我迟迟悬着的笔,皱眉,还没有算出来?我有些害怕,用近几不可闻的声音回答:嗯。他坐下来,发出重重的声响,脸上含了几分愠色与疲惫,开始给我讲题。
这是七年级,每每想起便让我做噩梦的晚上。我被迫做着爸要求我做的题,在每个沉重疲倦的晚上,我承受的,是做不出题的无力,也是爸恨铁不成钢的责骂给我带来的自卑。
那时我只是在默默流泪,我透过眼泪看见窗外黑糊糊融成一团的深而空洞的世界,转头,瞥到一束冰冷的白光投在我桌前,只觉这夜,真冷。
是八年级。我趴在桌上无聊地写作业。初二了,多添一门功课,学习渐渐加快了脚步,作业愈发多起来,我常常熬到很晚才睡。
夜总是那样安静。我一边听着钟走动发出的哒哒声,一边迅速地在纸上划下痕迹。不知在这样持续的沙沙声中过了多久,外面终于静了下来,弟弟不再背书了,妈在叮嘱我早点睡后便进了房间,整个世界像是突然被按了静音键,静谧而悄无声息的黑在我身旁汩汩流动着。
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,直起身来,脑子里满是各科作业的身影。于轻打开门,只听吱呀一声,一大股黑暗便泄了进来。
灯光冲破夜色,大厅溅满了细细碎碎的光影,四周茫茫黑色,竟无一盏灯亮着。我轻叹一口气,转身关上门,继续俯身赶作业。
这夜,只我一人在顽强奋斗。
思绪回到九年级这个夜晚。我在大厅里,开着灯,在一簇小小而明亮的灯光下,认真地写着一个又一个字。
我放下笔,靠在椅背上。在短暂的休息片刻随手点开物理群,竟意外看到这个时间点上还有人在上传作业,一条一条嬉笑活泼的话语映入我的眼帘。我仿佛看到白日里认真学习的他们,一幕幕打闹追赶的情景犹在眼前。
没看见,不意味着没有人在奋斗。
我一点点看着,心里渐渐聚合成一股温暖激励的力量。我知道,在这片夜色里,在这千千万万的灯下,不只有我。我不孤独。
抬眸,见一束光洒在我桌上,亮亮的,也暖暖的。
我一直在灯下,灯或明或暗,我从未放下手中的笔,从未离开。
两年前,我在灯下,写着那篇叫《灯下》的作文。
那时的灯叫文字,我的思绪像一根被坏孩子玩耍过的电线,断了又接上。《新月集》《俗世奇人》,微弱的光一点点从我的脑海中挤出,堆砌成一段段毫无联系的抒情,最后灯灭了,我睡着了。
这盏灯将一直伴随我。
又是周五,我在灯下,看着两期《灯下》的周报。灯光有些刺眼,更刺眼的是刚发下来的周报黄俊博、宋楠喆、张振晖,没有我。灯下的他们在狂欢,享受着登上周报的喜悦,同桌阿金让我读他的大作,我也勉强凑出一张笑脸。原来,我是一个笑着说不求名利,内心却特别在乎的失败者。
灯不只是文字,还是现实,你不能没有它。读着俊博的文章,这盏灯照着每一个角落,每一束光都叫观察。
我观察着他们狂欢时的一举一动,有阿金这样的乐天派,也有迎风静坐,对初登周报毫无波澜的佛系冠州。我在灯下,是一个摄影者,拍下俊博平静的神情,又捕捉到楠喆随风所欲的秀发,回看他们的文风,正是如此。
我观察着后排老师的发言,伯麟站在角落。灯下,他是一个成熟的思考者,从哲学谈到美术,又以摄影的色调理念来欣赏文学。我想,他一定在这盏叫观察的灯下走了很久,他一定观察过飞机飞行上空的云彩(伯麟曾开过飞机),也一定用相机记录过城市里的人来人往。回想他每次体育课的反脆弱演讲,观察人生后,把人生变成艺术。
我观察着他们文中刻画的细节,我永远记得俊博对《新月集》点睛之笔的化用,我想和他聊一聊过去,聊曾经的失败,还有被鞭打的疼痛
下课了,我用粗糙的线条,画下这堂课的每一个角落里的每一束光。可能只有我看得懂自己的画,但当我抬头,一盏新的灯亮了,叫思考。
时光飞逝,升入八年级,认识不少新朋友。我们常走在都市夜灯下,诉说彼此的心绪。那天,我和振晖走过一个转角,那盏叫思考的灯突然发出耀眼的光,就在我们聊起球队兄弟们的时候。我飞奔回家,打开电脑,沉浸在回忆之中。
当人已经与创作融为一体时,这盏灯从观察到思考,终于成为一道叫作感悟的霓虹。
深夜,爸妈早已熟睡,屠老师也在微信上提醒我不要熬夜。但那道霓虹实在太过耀眼,使我一切疲倦感和困意全部消散。从教室到球场,从第一轮到夺冠,所有动态的时间线定格成一个个画面。蒙哥的每一个投篮,棋凯和振晖的单挑英雄传,戈豪和阿金休息时争锋的battle,倾泻在笔记本电脑上的3300字我忘不了那夜的霓虹,我在灯下,怀着不需要别人懂得的幸福。
如今,我坐在教室里,熟悉的人,熟悉的文创课。灯下,屠老师竟拿出熟悉的作文题《灯下》。
九年级的我们一起翻开《病隙碎笔》,灯下的我们平静着,没有任何对压力的浊气和怨怼。因为任何灾难面前都可能再加一个‘更’字。
脑海里,是最早那盏昏暗的灯,是曾经给予我希望的观察和思考,是那道叫感悟的霓虹
我永远在灯下,永恒的灯光,叫成长和人生。
在污浊的黑夜中,要始终将心置于自己的灯下。
自从有了网络,辱骂与喷子就从未断绝过。网络暴力开始的时候,不过是由几个人或小部分人带节奏,撮起来的一捧雪。可总有一群人,如同深夜中的飞蛾般,见到微弱火光就扑上去,被蒙蔽双眼,被外界的声音淹没了内心,跟随大流,不知所以地跟风以为自己只是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,谁知雪球越滚越大,当雪崩的时候,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。
人们都说要理性,要客观、公正,可又有几个人可以站在局外看待一切呢。人与社会,就是行人与浩瀚长夜法律是头顶上的星辰,可真正让人看清前路的,不误入迷途的,并非高高在上的星辰,而是每个人手中捧着的那盏灯。只有那盏灯,才可以指引人正视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。
校园暴力屡出不停,像一场大到可以扑灭太阳的恶风,向校园中的每一个人吹袭。有的人会侧过身来,以护心中明灯,坚定立场,不为他人言论所惑;有的人心灯有所动摇,时亮时灭,终于,他也变成为这场恶风助力的人,哪怕只是一口气。
对我而言,时常会听到有人对我说,某人如何如何,有多少人怎样怎样,最后悄悄问一句:
你讨不讨厌他?
我从没想过,表面和气,背地里互相讨厌的情形会在我身边出现,我不知所措,不会回答,也无法回答。跟随大流与遵循理智这两种想法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徘徊。我孤单地在夜里站在自己的灯下,看着灯光在我周围的地下晕出的昏黄光圈,苦苦思索:我是否该踏出这一步,脱离我自己的主见,去寻找我所熟识的人,并如傀儡般和他们站在一起,被当做许多箭中的一支,射向他们所恶之人?
或许,我无足轻重,可我若真的迈出这一步,伤害他人,即使留下的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口,但之后的忏悔内疚绝不会平均分在每一个人身上,而会毫无保留地砸在我的心上,摧毁我心中的灯,人的理性,便不再停留于我。
一言以蔽之,所谓随大流,就是有许多人陪着一起,即使是错误的事情,似乎一除,每个人的责任都变得很小了,故不放在心上。
如果顺着大流,有一天想抽身时,一定会发现自己早已被卷进浪里,原先的岸变得如此遥远;而逆着众人所形成的潮流,需要多大的定力与理智,才能不被动摇?
值得庆幸的是,我仍坚守在属于自己的灯下,不允许黑夜中的污浊之风侵进我的心中。
有一种东西不能遵循从众原则,那就是人的良心。我擎着这一盏心灯,告诉自己要稳稳地走自己的路。
二月二十七日。
房间里的灯亮着,糅杂进窗外的日光,明晃晃的。光从一个点跳跃至另一个点,汇聚、凝结成光束,仿佛一捧洁净无瑕的白雏菊。
而我自己,则在灯光与日光照耀下,浏览见污秽的消息。我不知晓起因,占据我躯体的念头,是方才刷到的东西。
xx粉丝举报创作网站。
那时我刚知道,接下来的一个学期不再有文创课,窥见创作二字,是难以言说的情感。
而这只是一个开始。在我眼里,她们像是忠诚到了忘我的教徒,要将所有反对她们唯一上帝的人铲除,如同猛禽过境,所过之处寸草不生。但她们的神只是个靠着她们唾弃的东西才拥有流量的明星。
她们爱着自己的神明,跑到每一个村庄,希望的灯光被割裂,脆弱的文字破碎之声不绝于耳。被称作创作的小雏菊,或被连根拔起,或是变为燃烧灰烬,还是无意间被踩踏,压成一团看不出原本样子的烂泥?
她们高声辱骂着,叫喊着,非礼勿视!黄色暴力!统统消失!
我是这场闹剧的旁观者罢。那些叫喊在我脑海里回荡性是黄色,性是低俗,是令人作呕
性是爱的一部分。
性是文学情感的一部分。
我很喜欢的一本书,《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》,其中有性爱的情节。在那里面,我只看到可悲的哀嚎,和无声的鸣泣。
你看。同一个事物总有不同看法。不是所有人都柏拉图式恋爱,性只是从来不羞耻。
她们看不到这背后,她们被所谓的神挡住前方,眼中只有他一人,而后面的灯光希望的灯光?不重要。全都不重要。那个肮脏的神,却还要自称是光点。
所幸我仍望得见灯光。
砍去我的双手,我的眼睛还在;挖去我的双眼,我深谙创作不死的心脏还在。没有人驱散得了内心的灯光,明灯永远在那里闪耀着,绚烂着。
两个月后,我写了这几年来第一首诗,命名为《黎明》。黎明的曙光,从来美好而满载希冀。
我在白色灯光下完成最后一个标点。抬头望灯,我突然明白,创作是每个人的神,不需声张,不用争吵。只是在灯光下,自笔尖流淌出文字,即是对它最虔诚的信奉。